茄子的记忆 [复制链接]

本文转自：保定日报

□冯丽燕

晚饭做了茄子馅饺子，爱人说，不如炖茄子好吃；儿子说，不如鱼香茄子好吃；只有我津津有味地吃着。关于茄子的记忆，却泛起了一阵涟漪。

在百度百科里搜索“茄子”，居然介绍为：“中药名，具有清热、活血、消肿之功效。”于我们普通百姓来说，它不过是一种生长在菜园里，易活、多产的蔬菜罢了。记得小时候在农村，家家的菜园里都少不了茄子，健壮的植株，毛茸茸厚实的叶子，当羞涩温婉的紫色小花开过，一个个圆乎乎、紫灿灿的茄子便在夏天的暑热里疯长起来。稍不留意，才短短几天，它就已经有拳头大小，再偷着长两三天，就碗口大了，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拽着根部，小手儿使劲儿地拧巴几下，穿着紫色长袍的大茄子就握在手里了，一不小心还会被茄柄处的毛刺扎一下，大叫一声，顾不得疼痛，张开大口咬了下去，雪白的茄肉上便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小牙印……当然，这种破坏性的吃法毕竟是少数，大部分茄子被妈妈们摘回家做菜了，烧、炖、蒸、凉拌、做馅……吃法五花八门。

记得有一次，大概我七八岁的样子，和母亲去村西的玉米地里割草，临近中午，太阳炙烤着田野，体内的水分都变成汗水蒸发了，带去的水也喝完了，我又累又热，又渴又饿，母亲说再坚持一会儿就回家。等我顺着玉米垄割到尽头时，突然发现一块菜地，硕大的紫茄子在叶子底下若隐若现，我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，哈哈，多好的解渴佳品啊！我扭头瞄了一眼身后远处低头割草的母亲，又扫视了一圈周围，确认安全后，猫了腰，蹑手蹑脚，钻进菜园，瞄准一个最大的茄子，一把就薅了过来，又猫腰潜回自家的玉米地，蹲下身子，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大茄子啃完了。哈哈，顿时，也不渴了，也不饿了。正当我准备用袖子擦拭嘴角的“罪证”时，母亲已经站在了我面前。虽然那时候还小，对“偷”没有法律上的概念，但是母亲的盛怒已经让我明白了这个错误不可饶恕。记忆里，我在太阳底下一直罚站，后来，母亲跑到村东我们自己家的菜园，摘回了茄子，命令我顶着中午的大太阳给“失主”家送去，并鞠躬道歉，才允许我回家吃饭。从此，无论多渴多饿，我再也不伸手摘别人家一个瓜果桃李。母亲“不偷不抢，堂堂正正做人”的教子理论，影响了我以后的漫长人生。

再次和茄子有关的情愫就是多年以后了。

年，妹妹得了一场大病，辗转到北京治疗。妹夫的三奶在北京，因为他爷爷和三爷同父异母，所以，一直没有多少来往，但听说妹妹来北京治病，三奶毫不犹豫地把房子腾了出来。我的父亲、姐姐、医院，晚上就回到三奶家借住，这一住就是两个多月。后来，妹妹转危为安，回到老家，父亲高兴地说要给我们做一顿我们从来没吃过的茄子打卤面。父亲在厨房一顿操作之后，端上桌的是一碗茄子丁、粉条、肉丁打卤面，真的很好吃。父亲说，在北京时，为了让他们节约开支，七十多岁的三奶总是尽自己所能，给准备好晚饭，有一次，在医院饿了一天的他们回到家，三奶给端上来热腾腾的茄子打卤面，父亲说那是他六十多年来吃到的最香的打卤面。十几年过去了，如今，我们家还保留着吃茄子打卤面的习惯，每次吃面，父亲都会想起三奶，念叨几句。其实，这碗茄子打卤面里有回忆，有想念，更有说不尽的感激。

茄子，也是儿子的最爱。他爱吃鱼香茄子，我照着手机视频做了很多次，都得不到他的认可，总是评价没有大妈做得好吃。他的大妈，也就是我的妯娌嫂子，因为彼此不在同一个城市，结婚十几年，我们接触不多。八年前，因为工作原因，我来到涿州，初来乍到，工作安排又紧急，没办法，住到了妯娌家。她不仅一日三餐精细安排，还充当免费司机，开车带着我东跑西颠，安排各种工作事宜。我带着孩子，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，她日日如初，照顾得细致周到，从不嫌烦。后来找好房子，她又从自己家给我匀出全套的生活用品，桌椅板凳、锅碗瓢盆、床品用具一应俱全。我上班路远，中午不能回来，接送孩子、做饭，她全包了，甚至去学校给孩子缴费、订校服、开家长会都是她。也就是在这个时间，儿子爱上了大妈做的鱼香茄子。

现在，嫂子隔三差五会叫我们过去吃饭，每次都会特意给侄子做一道鱼香茄子。去年我因病住院，爱人不在家，医院跑前跑后，陪床照顾，出院回家又一直精心照顾了很多天。我每每和别人聊起嫂子，都会说，这是中国最好的妯娌，没有之一。我想，从儿子对鱼香茄子的痴心惦念，到我对妯娌的心心念念，都是我们对这种没有血缘的亲情最真实的感动。

茄子，也是爱人的惦念。前段时间，出差十个月的爱人回来了，因为各种原因，一直没回廊坊的婆家。有一天，晚饭蒸了茄泥，吃了几口，爱人突然说，还是老妈做的炖茄子好吃。我知道他是想妈妈了，虽人过四十，娶妻生子，但是，有妈妈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。暑假一到，我们第一时间赶回廊坊，一进门，我就看到厨房的桌子上放着两个带着露珠的大茄子。婆婆说，儿子爱吃她做的炖茄子，她刚瘸着腿，在三轮的助力下去菜市场买回来的。我想，一个炖茄子，炖出的是儿行千里母惦念的情怀，炖出的是哪里有妈哪里是家的真理。

此时，窗外夜色正浓，暑热在黑暗里游荡。一个个滚圆的紫色茄子在我的眼前晃动，它们或动或静，或站或坐，像有思想的幽灵，我伸出手想触碰，它们又倏地一下跑远了。就是这一个个普通到极致的茄子，在今晚，引发出了这么多斑驳的回忆。我总觉得，世间万物，是皆有灵性、皆有情感的，有的提醒我们顿悟，有的引发我们联想，有的教诲我们感恩，有的承载着我们的回忆。人，是万物之首，眼前这个和谐共生的世界，人在其中，谋其事，享其美，何其快哉！